片山広明,惟有饮者留其名(上)
本文主角:片山広明(Katayama Hiroaki)
不同于爵士圈的主角,可以自己指定合作伙伴,主动规划职业走向(当然,也有一部分人被商业洪流所裹挟),配角为了生计往往穿梭于多支乐队,等待机会,更多是“好风凭借力,送我上青云”。本文的对象,生活向上委员会的次中音萨克斯手片山広明也不例外。之所以选择他,一是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中,误打误撞借了很多“好风”,管中窥豹,可以看到日本爵士乐,尤其是自由爵士的发展脉络;二是他是一个嗜酒如命的酒鬼,而且是一个随性洒脱的酒鬼,谁不喜欢一个这样的酒鬼呢?
古来圣贤皆寂寞,惟有饮者留其名。
片山広明
片山広明,1951年出生于千叶县野田市,母亲是一位三味线高手。野田市没有出过什么特别有名的历史人物,最为闻名的特产是酱油,而片山后来爱上的则是另外一种酿造液体。
日本的音乐教育非常发达,走在大街上,经常能够看到正在表演的学生乐队。片山最初的音乐起步也是在中学,他跟随哥哥的步伐,在学校的铜管乐队吹奏中音萨克斯,曾在千叶县的比赛中获得过特别奖。
在风起云涌的1969年,片山来到东京,步入国学院大学史学科,并加入学校的爵士研究会。与此同时,他还参加了家乡野田市的摇滚乐队Demons,在千叶县的比赛中,曾获得爵士黑管演奏家北村英治的称赞。从这段经历也可以理解,后来他与摇滚乐/摇滚风格的不解之缘。
如果境遇按此发展,片山最终可能会成为一名高级爵士乐票友,在茶余饭后扶管吹上一曲,自娱自乐。不过这时命运的转机意外降临。
在一次学长的毕业纪念活动中,上场表演的片山遇到了日本自由爵士小号手沖至,并得到认可,受邀加入沖至乐队,开始了职业生涯。在乐队中,为了配合小号的音色,片山改吹次中音萨克斯,并终其一生。跟随沖至,片山开始频繁在Pit Inn、TARO、Oscar等爵士咖啡馆露脸,在自由爵士圈内慢慢积累起名气。由于无法兼顾学业与演出,此时的片山从学校退学,专心投入爵士乐。为了维持生计,他还在歌舞厅给人伴奏,并在餐饮店兼职做司机。
在七十年代初期,黑胶唱片制作是一件操作繁琐,成本高昂的事,并没什么独立厂牌。对于大多数自由爵士乐手来说,出版唱片绝非一件易事,就连名声在外的沖至也不例外。1970年,在乐评家副岛辉人的帮助下,沖至的三重奏作品《杀人教室》才得以出版,这可能是日本自由爵士史上第一张自主唱片。不过那时,片山还没有加入乐队,参与录音的是贝斯手翠川敬基和鼓手田中保积。之后,直到留法前的1974年,沖至才在Nadja出版了第二张唱片,而他的团队成员变动一直频繁,所以片山在与沖至短暂的合作中,并未留下任何录音资料。
离开沖至后,片山加入了NME(New Music Ensemble),说起来这支乐队与沖至也有很大渊源。
NME是早期日本自由爵士史中,一支特殊的乐队。1970年2月,当时还在沖至三重奏的翠川敬基和田中保积,来New Jazz Hall参加名叫“New Player Reseach Conference”的演出,并叫上了好友藤川义明与吉田正。他们用自己的表现吸引了一批固定的观众,并以此为基础形成了NME。最初的成员除了上面的四位,还有角张和敏,和有田数郎,不过后者不到半年便退出乐队。这些人不同于从五六十年就开始摸索的第一代自由爵士乐手,他们全部生于战后,那时刚刚二十出头,充满冲劲,是日本自由爵士届的新生力量。
NME以颠覆常规的(包括自由爵士)表演形式为己任,进而解构人对常识的认知。以至于他们演出你可能都无法认定是自由爵士,或爵士乐。经常上半场是即兴的话剧,下半场才是音乐演出。
NME的演出非常强调概念性,比如一次名为“闪光”的演出,六个人在漆黑一片的舞台上进行演奏,互相看不到彼此的位置,在闪光灯随机的闪烁中,留下几个人瞬间的身影,大家根据对彼此位置的感知,来进行即兴演奏;还有一次“光明与黑暗”的演出,他们以极小音量先演奏20分钟,然后再山呼海啸般完成剩余部分。
这种演出能够持续进行下去,和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日本激进的社会气氛有很大关系,年轻人在各个领域都在对既有规则进行反抗。在这一大背景下,NME在激进学生中非常受欢迎,是被邀请到校园演出次数最多的乐队之一。
当时片山広明作为沖至四重奏的成员,也经常在New Jazz Hall进行演出,彼此肯定相识,不过他与NME的直接接触,是发生在早期日本自由爵士史中的另一个重要演出地点:Pulcinella。
那晚片山坐在观众席中,NME的演出一如既往不走寻常路。翠川敬基在台上漫不经心的点燃香烟,熄灭,然后向观众借火,如此重复,不一会儿观众的火柴和打火机就都被借走。这时片山突然走上台去,向翠川的烟泼了一杯水,水溅到了翠川的衬衣和裤子,他大叫道:“我看起来像是尿裤子了。”观众的情绪瞬间被点燃。不打不相识,1972年初夏,片山成为NME最后一个正式成员。
NME虽然在日本自由爵士史中占据一席之地,但遗憾的是,最终只留下了12分半的记录,这也是片山広明最早的录音。
那是1973年举办的“Inspiration & Power 14”自由爵士音乐节现场。这次音乐节聚集了当时所有日本自由爵士的中坚力量,如高柳昌行、佐藤允彦、富樫雅彦、山下洋辅、沖至等,是日本自由爵士史的一个重要节点。之所以叫14,是因为音乐节从6月27日到7月12日,一共安排了14场演出。NME的演出排在7月6号的第9晚。
NME收录到唱片的曲子名为“Introduction C de F"。曲子分成三段:第一段伴着类似电影录音剪辑的背景声,一个人在不停的说话,观众不时报以掌声与笑声;第二段是乐器的音阶演奏,在一板一眼往复循环中逐渐出现杂音,慢慢荒腔走板,在从秩序到混乱的过程中,观众也不吝惜表示他们的开心;最后则是所有乐器的即兴,不时穿插一些耳熟能详的曲目片段。
从曲子的安排可以看到,与第一代自由爵士音乐人相比,他们的概念性更强,并解构自由爵士的严肃,赋予其娱乐性,这些人后面的音乐路线,基本也是持续沿着这个方向进行探索。
1975年,NME解散后,片山広明参与了前队友,贝斯/大提琴手翠川敬基处女唱片《Five Pieces Of Cake》的录制。这是一张自由爵士风格的唱片,名字让人摸不到头脑,不知道是与曲目一共五首,还是录音乐手刚好五位有关。唱片中片山与翠川合作了一曲“Harmonious-Outcast”,另外,NME的队友藤川义明和吉田正也参与了录制。从这个阵容可以推断,NME的解散大概率并非人员关系问题,很可能是由于某些成员的转行,毕竟彼时自由爵士乐手很难凭借音乐养活自己,边缘乐手转行司空见惯。一定程度上,这张唱片可以看作NME的余音。
参与这张唱片的片山広明、翠川敬基、藤川义明,几人后来终身从事爵士乐,在接下来的生命轨迹中还有不停的交织,这里先按下不表。
到了七十年代中后期,位于新宿的“New Jazz Hall”与“Pulcinella”相继结业,自由爵士的重心沿着中央线向西延伸,从新宿转移到了位于西荻窪的“Aketaの店”以及位于八王子的“Alone”。此时的片山広明也混迹于此,并自然而然的成为“生活向上委员会大管弦乐团”(简称“生向委”)的成员,这段在《“生活向上委员会”考》当中有详细记载,不再累述。
不过要说的是,在30多年后的2009年,片山広明当时的录音被“地底唱片”挖掘出版。这个厂牌几乎包揽了所有涉不知(渋さ知らズ)的唱片出版,很特别的是,出版编号是按照地下几层(BxxF)的方式。
这张名为《いそしぎ》(B44F)的唱片,记录了1977-1978年,片上広明在“Aketaの店”以及“Alone”的录音。“Aketaの店”一直由明田川莊之经营,直到今天,那里的录音不断被整理出版。但是由梅津经营、短命的“Alone”,留下的录音非常之少,加之是片山这位前半辈子几乎一直在做配角的人,在七十年代领衔的唯一记录,所以更显得弥足珍贵。这张唱片的参与者还有亀山賢一、佐藤春樹、早川岳晴、堀上高由、石井八允、明田川荘之,大部分都是“生向委”体系成员,在以后的日子里也常有合作,这些人的音乐后来被统称为“中央线”爵士。
片山広明:《いそしぎ》
那时的片山就已经显露出醉汉本质,据唱片内页记载,不知道片山是来之前就已经喝醉,还是在店里把自己灌醉,总之每次上台他都是醉醺醺,有时还会拿棒球棒追打客人,导致台上比台下人还多,演出费经常抵不上酒钱。
三十年后,片山对当时自己不成熟的举动有点不好意思,在内页中回应到,追打什么的都是开玩笑,因为对方都是熟人。
混迹于Alone的经历对片山来说,除了留下两张“生向委”的唱片外,还为即将来到的八十年代定下了基调,因为整个八十年代,片上広明的名字几乎与梅津和时绑定在一起,他们成了这一时期最紧密的“战友”。
首先是名为D.U.B(Doctor Umezu Band)的乐队,成员除了梅津和片山外,还有贝斯手早川岳晴与鼓手菊池隆,全部是“生向委”成员。双管的四重奏不是很常见,从另一侧面也可以看出梅津与片山的关系,以及对片山音乐的认可。从D.U.B的后续音乐发展猜测,“生向委”的解散,很有可能是梅津与另一位主导原田依幸的理念出现分歧,因为从梅津八九十年代的音乐历程来看,D.U.B除了继承“生向委”的荒诞感以外,越来越电气化、通俗化,到了KIKI Band时期,近乎等于摇滚乐,而原田选择的还是相对严肃的音乐路线。
这只是音乐道路选择的理念问题,并不涉及到两人的友情,后面两人还有非常多的合作。从梅津当时的采访来看,他觉得爵士乐的最本质意义就是自由,而当时的自由爵士已经变得模式化,被条条框框束缚的自由爵士变得不再自由,成了精英音乐。与其作茧自缚,不如放弃形式上的东西,用听众更容易理解的方式来表达,以更有活力的方式来追求真正的自由。如果类比的话,波普艺术可以更符合他的理念。
1981年D.U.B推出了第一张唱片,也是他们最杰出的唱片《Deluxe》。这是一张在山形县演出的现场录音,这时的他们依然还是自由爵士风格,节拍还没有那么固定,曲风非常爆裂,热气腾腾的现场仿佛扑面而来。
从唱片署名Doku Ume Band可以看出,虽然成员全部就位,但当时乐队名字尚未最终确定,不过后来他们还是把这场唱片作为D.U.B的处女作。唱片由梅津(片山?)自己的厂牌“消毒”自主发行。这个名字也有一点小故事,因为乐队当时的名字Doku Ume,写出汉字就是“毒梅”,让人不禁会联想到“梅毒”(没错,日文也是写作梅毒),于是开玩笑的把自己的厂牌叫做“消毒”。
“消毒”这个厂牌,只发行过两张唱片,另外一张是1983年发行的《Equator》,主角就是片山広明。这是一张自由爵士风格的萨克斯独奏专辑,也是黑胶时代片山领衔的第一张唱片。
这张名为“赤道”的唱片概念性非常强,唱片的两面分别被叫做“北极”“南极”,两面分别有四首歌,名字一样,都叫做“春”、“夏”、“秋”、“冬”。这种安排,在后来的CD以及流媒体时代,无法完美呈现,是只属于黑胶时代的美学。片山除了拿手的次中音萨克斯以外,在这张专辑中,还演奏了中音萨克斯和上低音萨克斯,淋漓尽致的展现了自己的技艺。片山的演奏不像阿部薰那样凌厉,也不似梅津那么热情,像一个旁观者,若无其事的诉说。
虽然总总设计表明,这唱片被注入了很多心血,但这种音乐注定毫无商业属性,后来片山也没再出版过萨克斯独奏唱片。
D.U.B在八十年代上半叶盛极一时,几乎每年都要前往欧洲巡演,受到欧洲歌迷,尤其是德国歌迷的热烈欢迎。他们甚至在德国发行了两张唱片,一张是Moers音乐节的现场,还有一张名为《Eight Eyes And Eight Ears》的录音室专辑。两张唱片现在在二手市场都是白菜价,可见当时发行量之大。
另外除了第一张唱片外,他们还在日本发行了另外三张唱片,全都是Jazz Rock风格。有意思的是,他们所有在日本出的唱片,名字都是以“D”开头,想必是刻意为之。1986年,他们推出了最后一张唱片《D》,由于鼓手菊池隆投身咖喱店事业,乐队解散。
D.U.B在日本出版的四张唱片
除了D.U.B外,在同一时期,片山広明还与队友加入了另外一支重要的乐队,就是Eastasia Orchestra,这支乐队的主导者,也是片山的老相识,藤川义明。
在NME解散后,除了上文提到的帮助翠川敬基录制唱片外,藤川还先后与丰住芳三郎、沖至、富樫雅彦合作,不过都是作为客座乐手。直到1979年,他才与丰住、翠川组成了固定组合F.M.T(双关,即是Free Music Trio,又是几位成员名字的首字母),这个组合在ALM出版了一张《You Got A Freedom》后,就销声匿迹。
名字虽然没了,但成员却都转入了藤川义明主导的Eastasia Orchestra,这支大规模的乐队成立于1982年,成员主要来自F.M.T与D.U.B(除了菊池隆),此外比较重要的乐手还有大器晚成的萨克斯手井上敬三。时隔几年,藤川、翠川、片山几位NME成员,兜兜转转又走到了一起(其他几位成员,此时已退出爵士圈)。
藤川从乔治•奥威尔的小说中找到灵感(《一九八四》的东亚国),以此给乐队命名,旨在摆脱美国爵士乐的影响。藤川认为,爵士乐已经成为国际音乐,那么亚洲人应该有自己的爵士乐,于是把目光焦点转向东亚文化圈。这支藤川领导的乐团,不演奏任何爵士标准曲,他们从日本、韩国、中国,甚至印度、巴厘岛的民间音乐中汲取营养,大部分曲子由藤川创作,少数由翠川操刀。
Eastasia Orchestra受到了欧洲乐迷的极大关注,数度去欧洲巡演,并且被权威的《Jazz Forum》杂志评为最杰出的爵士大乐团第六名,排在Sun Ra Arkestra之前。
这支大乐队当年出过两张唱片,分别是《照叶树林》与《Origin》,都由Mobys Record出版。而他们极具魅力的现场则是到了2013年,才由Super Fuji Discs整理出版,名为《三月宣言》。
1986年,几乎与D.U.B同一时间,Eastasia Orcheatra解散。
D.U.B的成员们想法非常开放,从不把自己囿于爵士乐领域,在这一时期,除了上述两支爵士乐队外,片山広明还跟随D.U.B一起与摇滚明星忌野清志郎(RC Succession)合作了多张唱片与现场,并联名出过两张名为《Danger》的唱片。他们的友谊一直延续到新世纪。
忌野在他的《忌野旅日记》里面曾经描述过喝醉的片山:一次RC演出后,大家去了爵士酒馆喝酒,在回家的路上,片山开始醉醺醺地边跳边走(醉酒后跳着回家是片山的习惯),最终倒在树丛里,倒下后,片山仿佛没有意识到,脚还在一跳一跳。另外还有一次,忌野的吉他手G2路过三多摩的音大附近,发现有两个人爬在电线杆上吹萨克斯,走近后,发现其中一人竟然是片山。
日本的黑胶时代在1987年左右结束,黑胶的高昂制作成本,使得那些没有商业属性又怕麻烦不愿意操弄自主出版的音乐人,很难有作品留存于世。不过片山在黑胶时代的最后一刻,又在友人的帮助下,出版了一张三重奏唱片《Drei Sherry》,合作伙伴是老搭档贝斯手早川岳晴,与地下鼓手角田健。Drei是德语三的意思,把唱片命名为“三瓶雪利酒”,也许是因为参与录音的三位都是同道中人。这时的片山,已经毫不掩饰对酒的喜爱。
唱片是由Tokyo New Jazz Festival(简称:TNJF)下属的No Trunks厂牌出品,这个音乐节名字听起来很吓人,其实就是爵士评论家、爵士咖啡馆店主村上宽(不是同名的鼓手),为了对抗当时商业化的爵士音乐节,自己操办的非商业音乐节。村上宽当时是高円寺的唱片Disk Inn的店长,音乐节的启动基金就是向唱片店的常客募集而来。村上宽其人是“中央线”爵士的重要推手,后面还会持续出现。TNJF从1985年开始举办第一届,到今天还在不定期的举办,梅津和时、片上広明、林荣一等人,都是TNJF的常客。
很多日本厂牌看似摸不到头脑的名字,细究起来都有一点点巧思在里面,No Trunks这个名字也不例外。Trunks的意思是运动短裤,村上宽解释说,当初决定搞TNJF时,虽说是想要反抗商业化的音乐节,但也自知无疑是蚍蜉撼大树,他们所拥有的只是一腔热血。就像一位羸弱的拳击手,鼓起勇气跑上拳击台,与实力远胜于自己的对手比赛,却因紧张忘穿短裤(Trunks),惹得观众哄堂大笑。他们把自己的窘境形容为No Trunks,这种自嘲的精神,与生向委的内核一脉相承。无疑村上宽很喜欢这个意向,他从新星堂去职后,在国立站附近开设的咖啡馆,也以此命名。
一改上张唱片《Equator》的曲高和寡,片山在《Drei Sherry》中演奏了很多标准曲,在普通乐迷的可接受程度上,远胜于前者,也预示了后续他的音乐走向。
从1971年出道到1987年,16年时间,片山広明主要在为他人做嫁衣,领衔的唱片只有两张,淹没在浩如烟海的出版中,几乎不为人所知。
接下来的CD时代,制作成本日益低廉,越来越多的音乐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发表作品。不过由于缺乏商业推广,很多唱片只能在有限的圈子进行传播,很遗憾,片山就属于此。
资料来源:
1)副岛辉人《日本自由爵士史》
2)维基百科片山広明条目
3)引用唱片之内页介绍
4)www.notrunks.jp
特别感谢李如一先生在资料上给予的协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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